核电定位应有战略性思考

编者按：11月17日，中国电机工程学会核能发电分会2017年会在北京举行，国家能源局核电司副司长史立山在会上讲话致辞。本文根据他的发言整理而成，为方便阅读，略有修改，根据讲话内容添加小标题，未经演讲者审核。

我过去主要接触可再生能源。接触核能一年多了，我对这个行业还是非常敬畏。说实话，核电专业性太强了。对核能行业、核能的技术如果不能有非常准确的把握，要想真正推动这项工作还是有所欠缺的，一些精深的技术可能很难去说，可以讲讲自己的一些想法，不一定那么正确。

核电世界发展情况

我想大家都比我知道的多，核能是二十世纪人类最伟大的一个科学的发现，不仅改变了世界，改变了世界政治的格局——推动了人类社会走向持续的和平的发展，这几十年来没有发生大的国际冲突，我觉得这和核武器的威慑是极大相关的——同时，核能也对我们国民经济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强大的能源动力，是一种非常好的能源的支持。

从1954年苏联第一台民用核电开始，核电在发达国家曾经得到快速的发展，特别是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现在也在发展中国家得到了应用。目前大家知道全球31个国家有448台核电机组在运，总装机容量四亿千瓦，占到世界发电量的10%左右，高峰时候曾经达到了16%的电量。现在还有16个国家57台机组正在建设，总装机容量接近6000万千瓦。

西方发达国家核电的装机水平明显高于世界平均的水平，约一半机组集中在美国、欧盟国家。核电是一个国家工业化、现代化的标志性行业、指标，也是国家加工制造水平、社会管理能力、安全管理水平的一个综合体现，大国一定得有核产业。

我们也知道，前苏联切尔诺贝利和最近的福岛事故对全球核电的发展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而且是持续的影响，引起全球核电行业更大的警醒。在全球范围内，公众对核电安全的忧虑和担心加剧——接受度虽然说的多，我个人觉得是在降低。

德国、瑞士等国最终是否放弃核电，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证明。但是总体上，全球核能发展的趋势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就在一些发达国家，特别是英国、法国，仍然对核电有坚定的信念。而很多的发展中国家，发展核电的意愿非常之强，我们国家广泛地参与发展中国家核电的工作。而世界各个国家通过对核电事故的经验反馈、总结，确实促进核能应用水平和安全水平的提高。

我国核电现状

当然，我们也要认识到，核能的发展可能面临着相当大的变数和不确定的因素。我国高度重视核能的开发，一直将安全、高效作为发展核电的最重要方针，也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目前我们大陆地区的核电在运37台，装机容量3544万千瓦，在建的机组还有19台，装机容量有2200多万千瓦，在建规模保持全球第一。运行机组安全业绩突出，没有发生二级以上的事故，主要的用电指标为世界前列，在建机组的安全质量也是可控在控，特别今年国家三部门组织展开核电安全提升年活动，现在也在不断的完善、总结。

其实就核电本身来讲，并没有大的安全问题，但是这个事要讲清楚，还是有相当的难度的。不能光去讲我们核电是安全的，这个事可能大家都不相信，所以我们需要有一套完整的制度，怎么来保证什么是硬件的，什么是软件的。安全提升年活动中，我们也在检查发现问题，研究如何将新技术，如大数据、互联网、智能化等技术应用到核电管理中。

从技术水平看，我们国家核电的自主技术已经取得突破，装备的制造水平持续提升，AP1000技术消化吸收基本完成，依托项目应该说很快就可以投产。自主化三代核电技术开工建设，目前已经有十台三代压水堆机组在建，应该说我们已经进入三代技术的时代。具有第四代安全特征的高温系统示范项目也正在建设，先进的小堆技术正在稳步推进。

核电关键设备的制造也取得重大突破。每年有8到10台核电主设备的制造能力，关键设备的国产化稳步推进。除了少数的部件和材料，基本上都实现了国产化，我国也是世界上少有的具备核电全产业链的国家。

展望未来，我们核电发展仍处于一个重要的战略，核电的发展与战略规划确定了一系列目标，2020年装机容量达到8800万千瓦。

从这两年来看，过去设想的一些规划目标的实现存在一些变数，今年还没有新开工的项目。在建机组，该投产、能装料的现在也在等待状态，说明上上下下对核电的一些认识还在统一过程中。另外还有消纳市场的问题。这些问题我觉得都需要一个过程来完善它，解决它。

我想，现在应该研究，怎么把核电最高安全标准的一些说法在实际工作中体现出来。一些程序性的标准化流程，或者决策的科学化的东西，我觉得还是存在需要我们不断完善的地方。我觉得这些东西都在影响着核电的发展。推动核电健康的发展，更需要的是我们这个行业所有的从事核电同志们共同的努力。

能源转型大背景

党的十九大已经作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这样一个重大的政治论断，形成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思想，也描绘了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基础上，开启全国全面建设现代社会化国家，实现中国梦新征程宏伟的蓝图。这为我们各项工作，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都作出了系统的安排和部署。十九大精神博大精深，是我们各项工作的指导思想，也为能源的发展指明了方向。能源发展的途径和任务，就是推动能源的生产消费和革命，我们能源发展的目标就是构建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能源是经济社会的基础，更是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能源的技术，实际上决定了我们经济社会的稳步发展。

一定程度上讲，人类社会的发展，就是能源变迁的历史。人类社会有史以来每一次社会的转折，都是以新的能源技术利用来推动的，我想今天能源仍然又处在了一个重大的转折时期。

从全球判断，目前是实现以化石为主的能源体系向以可再生能源为主的能源体系转型的过程。但是这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欧洲国家预测是2050年左右。现在欧洲很多国家，基本上煤炭很少，主要还是依靠核能、水能、生物能，我认为从可持续角度讲，欧洲很多国家已经实现可持续的能源体系。

目前我国已经是全球能源消费最大的国家，能源消费去年是43.6亿吨，主要的特点是煤炭占能源的总量高，去年是62%，大量煤炭的开采、运输和使用带来不少问题。

无论从当前还是长远看，可能煤炭的问题都是我们能源最根本的问题，解决能源根本的问题应是能源中煤炭的利用如何下降的问题，这可能是最根本判断的标准。当然，我们现在能源效率问题，跟发达家比差距相当大，如跟日本比，能源效率差得非常多，说明我们的技术和管理还存在着可以努力的地方。

经过多年的努力，现在我们能源的供需矛盾已得到缓解，总体上供大于求，应该也到了更大力度调整能源结构的时候了，今后三十年既是我们现代化建设的重要时机，我觉得也是能源结构调整的重要阶段。实现2050年现代化目标，能源的现代化应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能源现代化可能是国家现代化的基础。

联合国相关研究显示，固体能源和经济发展是有关系的。究竟以煤炭为主的能源结构能不能支撑一个国家的现代化？目前，全球的能源结构煤炭也就占到30%，OECD国家现在实际上不到20%，也就说明了经济越发达，煤炭的比重比较低。调整能源结构，我国面临的最大问题之一应是如何减少煤炭的消费，通过什么途径来减少，这实际上是我们国家现代化的重大战略。

核电建设决策

核能是能源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公认的低碳，有人争议核能是否清洁能源，但说是低碳能源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核能确实有特殊性，有技术的复杂性，管理要求更加严格、规范。考虑公众接受度，也考虑到当前能源供需情况，我们已经面临一个问题：如何决策核电的建设。

今天核电行业除了做好已有的工作——在建机组要确保绝对的安全，确保高质量、高标准、不留任何隐患，为未来核电的使用创造一个良好的基础——但是我们从核电行业来讲，可能还需要关注一些宏观和微观方面的问题。

每个行业都是相互影响的，要推动行业发展，应该说不止只是把技术一件事做好，还涉及到方方面面的统筹协调。

第一，我觉得还是要坚定核电发展的信心和决心。我觉得我们国家这样一个大国的特性，和能源资源的特点，决定了我们国家必须要更多利用核能。这也是建立清洁低碳能源、安全高效能源体系的一个客观需要。这也是实施创新驱动战略、带动高端制造业发展的需要，也是我们现代实施走出去战略、建设一带一路战略的需要，是国家工业化、现代化和国家实力的一个标志性的产业之一，是大国重器，是发达国家的一个标配。我想我们有信心有条件来坚定核电发展的信心和决定，我觉得我们也有条件来吸收全球已有的核电发展过程中的一些非常成功的经验和一些失败的教训。

我个人觉得核电的安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核电应该说是最安全的工业产品。当然，现在大家对于核电的燃料的长期保存有担忧，可能是我们核燃料处理体系要加快建设，要形成一个更加科学规范标准的循环体系。国家一直在部署核燃料的后处理等。核电是个科学的决策，核电不是一个公众的决策。核电确实是你越了解它觉得越安心，越了解才觉得它越安全。

第二，我们还是要研究和关注核能在能源中的、特别是在未来能源中的作用和地位。这件事实际上我觉得没有解决。能源始终在发展，变化有的快有的慢。电力系统的发展其实也经历从小到大，从分散到集中的历史，今天似乎又反过来了，从大到小，从集中到分散，这套理念正在发展。我觉得过几十年我们的电力系统是不是现在的电力系统还是难以想象。

能源品种的丰富、储能的利用、电动汽车的利用……未来电力可能会发生相当大的变化。特别是现在新的能源技术进入到能源体系，核电与之应怎么去很好的去匹配、比较。

作为一种能源品种，到底是我们永久的能源品种还是过渡性的能源品种，我觉得应该有战略性的考虑。

从长远来讲，我们应思考，核能在哪个领域应用是最好的？之前我们小堆研究，大家提出来核能在海上交通的应用。现在航空母舰出去，1/3时间在加油。如果没有核能这种强大的动力，估计我们海上的优势难以建立和巩固。

再过三十、五十年，电力系统可能是另一个系统。如果将来更多的用电不是工业生产，而是服务业、居民用电，那这种用电模式很多可以通过提高效率、分布式来解决。

所以核能行业，要考虑长远的发展，需要考虑一些技术。

第三就是怎么统筹好安全性和经济性。

随着对核电安全问题的关注，核电的安全性受到了高度的重视。可以说近年来，核电技术的进步，主要体现在核电安全措施上，特别是非能动安全系统的应用。

但我走了一圈，我觉得这些系统都是无用的，只要有用就完了。你的非能动系统发挥作用了，那我们的核电系统也就不用干了。这是非常被动的局面。我们研发了很多安全体系，也许一发挥作用就意味着这个行业要完了。

而安全系统带来的成本越来越高，无论美国的AP1000还是法国的EPR，也包括华龙一号。而别的清洁能源，太阳能现在都5、6毛钱，风电现在3、4毛钱，利用小时都到3000、4000。面对技术的进步，我觉得我们的发展，不仅要跟自己过去比，还要跟全世界比，跟别的能源品种比较，参照物要调整。否则，经济性一定会把核电比下来。

第四，要把握核电技术发展方向。

我讲一个例子，核能是能源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核能的发展也必然受到能源系统变革的影响，要研究能源转型和变革新型思想来准确把握核电发展的技术方向。

我们现在也有很多问题，核电到底是大的好还是小的好，大的在什么方面，小的在什么方面，还有发电和供热之间的关系。当然，快堆与热堆、裂变与聚变等更长远的话题。

从核能来讲，我觉得这些都是需要未雨绸缪。核能可能最终是以技术决定，技术之间进步，成本要降低，更加可靠安全，更加简洁方便，这个也是我们需要高度重视的。

中国电机工程学会核能发电分会作为行业协会，是核电行业重要的交流和沟通的平台，在政府决策参与发挥着重要作用，我们祝愿协会能够越办越好。

我们当前正处于从核电大国向核电强国过渡的关键时期，我们要认真按照党的十九大精神的要求，按照党中央国务院高效发展核电的方针来把我们的各项工作做好，让核电为推动能源转型发展、建设美丽国家贡献更大的力量。